在认知域,究竟谁最具有“颠覆性意义”,谁能成为新一轮变革浪潮的引领者?我们将通过“认知域科技创新系列谈”活动,汇聚各方专家学者的意见,聚焦认知域工程技术范式变革,共同探讨认知域技术创新的战略重点、发展策略、实施路径,为国家科技创新建言献策。
俄乌冲突是单一世界大国与多个世界强国的代理人间的全面冲突,提供了研究战争形态、理解战争特点的新视角。这场冲突被认为是“第一场全程被短视频直播的冲突”,具有鲜明的虚实融合的特点。冲突不仅发生在有形的实体空间,灵巧型无人机、精确制导武器、信息化单兵武器等纷纷亮相;也发生在虚拟的网络空间,星链、战场感知、网络战武器等走上前台;更值得注意的是,这场冲突是美西方世界与俄罗斯进行的一场规模空前的“认知战”,首次将认知空间的重要性凸显的淋漓尽致。认知域作战的范围已经超越传统意义上的宣传战、舆论战、心理战,或将成为未来战争的重要方式。
浙江大学网络空间安全学院院长任奎认为,俄乌冲突中的认知战,很可能犹如第一次海湾战争中的信息战,成为驱动全球高技术加速演进的“新引擎”。三十多年前,CNN成功地对第一次海湾战争进行了现场直播,随后更多电视台加入实时报道的行列,也开启了媒体战争的新范式。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当数字平台成为跨越时空的基础设施,社交媒体和短视频等让人人都可以成为内容制造者和舆论传播者,参战的不再仅仅是军人,也可能是“网民”,影响战争进程的不再只是武器,也可能是一段“文字”,认知领域的对抗已经不仅限于光怪陆离的舆论场,在军事冲突和国际关系中也开始扮演愈加复杂的角色。
任奎认为,区别于一战的电报与电话、二战的报纸与电台、近代局部战争的电视直播,此次俄乌冲突开创了分众式自媒体和社交平台直播的时代,造就了全球广泛的“共时”“共场”“共识”和“共鸣”。如果说伊拉克战争让网络战横空出世,那么这次俄乌冲突让网络空间正式成为认知对抗的主战场。认知战既能在战时集中进行,也能在平时潜移默化;既涉及公共外交、学术交流、文化艺术、国际组织,也可以隐藏在推特、TikTok、脸书,包括我国各类平台上每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视频、图片、话题抑或表情包中。通过“深度伪造”、“加速主义”,认知战能蓄意调动目标群体的情绪、感性经验和集体无意识,释放极端言论、制造对立情绪、绑架民意、操纵舆论,从而干扰政府决策,影响战争的形态和走向。从“制空权”“制海权”,到“制信息权”“制网络权”,再到“制认知权”,战争演进的趋势逐步显现,一场新的军事变革山雨欲来。
任奎认为,军事需求必将带动科技革命。可以认为,第一次海湾战争的军事需求,为当时的信息技术革命提供了重要的驱动力。上世纪九十年代,美国为维护其在高新技术领域的发展优势,推出“信息高速公路”计划,全面推进计算机、互联网、移动通信、集成电路等技术发展和广泛应用。1993年11月美国《华盛顿邮报》预言:“一个新时代即将来临,到那时,新闻可以在所谓的‘信息高速公路’上迅速传递。”今天这个预言早已实现,“天下风云掌中看”成为现实。回顾历史是为了更好地面向未来。如果说海湾战争凸显了互联网改变世界的力量,让精确打击、高效指控成为潮流方向,让数据资源、信息系统成为基础支撑,让信息技术成为国家重要的战略博弈力量。那么为了进一步把握机遇、迎接挑战,做好我们的科技创新工作,当下的俄乌冲突给我带来哪些启示?
任奎认为,认知域对科技的推动将是全方位的。
在认知域,我们将看到新型的通信技术。认知域博弈的核心特征是“物理—信息—认知”三域交织,而其核心基础是泛在互联。“连接一切”条件下的智能化平台构成的认知体系,其敏捷性与适应性将比网络时代更进一步。通信源于连接,连接产生智能。有研究表明,人类大脑中数百亿个神经元并不只是存储信息,更重要的是在连接过程中不断传递信息的同时,能够激发出新的信息或“灵感”。在俄乌冲突中,我们看到“星链”系统得到了广泛应用。据报道,“星链”在乌克兰的平均下载速度达到136Mbps,上传速度24Mbps,几乎是当地平均网速的5倍。除提供便捷通讯、高速上网功能外,其卫星群低轨道运行,重访周期短,空间传输损耗小,可确保更宽的通信带宽、更快的传输速度和更高的侦察效能,可提供对人脸识别、社交网络连接、多维信息传播等的支撑,具有显著的军事应用价值。新的通信方式、新的连接模式重新塑造了新的战场形态——“冲突在本地、通信在天上、数据在西方”,也很可能将重塑技术和应用的形态。
位于郑州的网络安全科技馆展出的认知安全对抗模型(王丹玉 提供图片)
在认知域,我们将看到新型的智能技术。俄乌冲突中,我们看到了武器系统已经拥有了一定的认知能力,在人工智能技术的赋能下,可以更自主地去行动。比如,部队调动如同“美团接单”“滴滴派车”,有分析称作战信息系统会根据战场态势、作战需求自主标定目标,根据任务向最近作战单元“派发任务单”,并且链接打击平台、“众筹”支援力量。再比如,苹果、谷歌、脸书等西方科技公司,凭借手中掌握的数字媒体霸权,利用各种AI机器人传播信息、制造舆论、塑造态势,使得“信息负载”产生的速度和效应远超从前。无论是机器认知还是社会认知,大数据、人工智能技术都很可能出现革命性的进步。
在认知域,我们将看到新型的计算技术。认知战中核心要素之一还是计算能力的比拼。由于事实上已经形成了“人在回路、人机协同”的模式,人类的决策、行为和意识都受到机器计算的影响,“计算力强者胜”或将成为战争制胜的重要定律。人类现有的计算系统,不仅耗能巨大、效能不高,而且难以对海量异构感知与计算资源进行高效管理,无法高效满足多种场景需求,难以突破并行墙、内存墙、资源锁的制约,无法实现未来认知域中“人—机—物”虚实融合环境中的高效协同。未来,人们将会致力于从单纯追求“通用算力”向获得多元高效“智能算力”转变,有可能突破现有“冯诺依曼”体系架构的束缚,打造领域专用软硬件协同计算技术发展新范式,在加速“知识到智慧”的过程中形成新的动力。
在认知域,我们将看到新型的安全技术。在网络空间多域交织的大背景下,出现了认知域的广义功能安全问题。人类的认知存在“先天缺陷”,比如个体认知偏差不可消除,群体认知极化不可避免,情境噪声现象难以清洗等。同时,大数据、人工智能技术因其目前仍具有不可解释性、不可预判性、不可推理性等“内生不安全”问题,也可能对人类认知产生一些难以预料的新的影响。通过各类智能系统产生的各种信息往往真假难辨,“有图未必有真相” “所见未必是所得”,在碎片化阅读和病毒式传播的情境下,“媒体现实”往往形成对真实情况的替代或覆盖。信息环境的可定义、可重设,加之人类认知缺陷可被利用和操控的特点,更加凸显了认知域的安全问题。
2013年,美国知名智库新美国安全中心发布了名为《游戏规则改变者:颠覆性技术与美国国防战略》的报告,论述了先进技术在全球范围内的扩散问题及其对国防技术优势带来的挑战,提出应把“下一代技术”创新的重心放在颠覆性技术上,即重点关注“以快速打破与对手间军力平衡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的技术或技术群”。可以认为,20世纪中期的军事变革大都基于物理领域的进步,21世纪初期的新军事变革大都由信息领域的突破引发。下一个三十年,认知域或将成为军事变革新的主潮流之一。在军事需求的带动下,认知域的工程技术变革也有望成为科技创新的“弄潮儿”,将有可能开启类似于信息技术革命的一个新的时代。
本文首发光明日报客户端,全媒体记者蔡侗辰,通讯员尚玉婷。